蒂尔达·斯文顿:超越归类,重新定义巨星的偶像

从苏格兰贵族到好莱坞先锋,深入探究这位奥斯卡奖得主千变万化的职业生涯、坚定的艺术合作以及毫不妥协的视野。

Tilda Swinton in Hail, Caesar! (2016)
苏珊-希尔 (Susan Hill)
苏珊-希尔 (Susan Hill)
技术版编辑。科学、编程,和本杂志的每一位读者一样,热...

永不止步的艺术家

要定义蒂尔达·斯文顿,就必须接纳她身上的矛盾性。她是一位永远处于动态的艺术家,一股无法被归类的力量。她的职业生涯拒绝被回顾,因为它从未真正停留在过去。

这一点,或许没有比阿姆斯特丹电影博物馆为她举办的大型展览标题“Ongoing”(进行中)更能贴切概括的了。这不是一次回顾,而是点燃她作品的创意伙伴关系的鲜活星图,是永不终结的创作过程的明证。2026年,她将时隔三十多年重返舞台,为皇家宫廷剧院70周年庆典重演她1988年的剧目《人对人》。这又是一次面向未来的姿态,挑战了资深表演者的常规职业轨迹。

斯文顿是奥斯卡奖得主、时尚偶像、行为艺术家和商业大片巨星,但这些标签没有一个足以形容她。相比“演员”(actor),她更喜欢“表演者”(performer)这个称谓——这是一个微妙但至关重要的区别,涵盖了她的即兴、共同创作和自传式作品。她被《纽约时报》誉为“21世纪最伟大的演员之一”,却在悖论的基石上建立了自己的事业:她是成为共产主义者的贵族,是征服了好莱坞的先锋派缪斯,也是坚守苏格兰高地的全球巨星。这是一个关于凯瑟琳·玛蒂尔达·斯文顿如何塑造身份的故事——她的身份并非源于与生俱来的显赫血统,而是源于对合作、蜕变以及“自我并非终点,而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旅程”这一激进信念的终生坚守。

她展览的标题不仅是一个名字,更是她的艺术宣言。它昭示了一种植根于创作与联结的过程、而非静止的过往成就的身份认同。

疏离的贵族

血统的重量

要理解蒂尔达·斯文顿对蜕变的执着追求,首先必须了解她出身的不可动摇性。1960年11月5日,她出生于伦敦一个显赫的苏格兰贵族军人世家,其血统是苏格兰最古老的血统之一,可追溯35代至公元9世纪。她有记载的最早祖先曾在886年向阿尔弗雷德大帝宣誓效忠。她的父亲约翰·斯文顿爵士少将,曾是英国皇家近卫师团的负责人和贝里克郡的郡长,一个象征着数世纪传统、权势以及斯文顿口中“所有阶层”的人物。这是一个承载着巨大历史重量的世界,一个早已写就、充满循规蹈矩和期望的剧本。

斯文顿对这份传统的摒弃,是其身份的核心。当被问及家族的古老历史时,她评论道:“所有家族都很古老。只是我的家族恰好在一个地方住了很久,又恰好把事情记录了下来。”这是一种刻意的祛魅行为,拒绝被过去所定义。她从小就以“不按常理出牌”而著称,并开玩笑说,父母很早就意识到她“是不会嫁给公爵的”。

作为反叛的教育

她的正规教育成了这种反叛的第一个舞台。10岁时,她被送到韦斯特希斯女子学校寄宿,未来的威尔士王妃戴安娜·斯宾塞正是她的同学之一。她厌恶那段经历,称寄宿学校“很残酷”,是“一种让你远离生活的非常有效的方式”。正是在韦斯特希斯,一个决定性的时刻让她坚定了对父权秩序的对抗。

在听完她兄弟学校的校长对男生们说“你们是未来的领袖”后,她回到自己的学校,却被告知:“你们是未来领袖的妻子。”这赤裸裸地定义了为她预设的、有限的性别角色——一个她将用一生去瓦解的角色。

剑桥与政治觉醒

她的才智与政治觉醒发生在剑桥大学。她在纽霍尔学院(New Hall)学习社会与政治科学及英国文学,并于1983年毕业。作为对贵族背景的彻底反叛,她加入了共产党。在剑桥,她还沉浸在实验戏剧中,热情地参加各种学生剧目,为她的表演生涯奠定了基础。

大学毕业后,她在1984年至1985年间短暂地在著名的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工作了一年。然而,她很快发现自己与剧团的理念格格不入,她认为那里由男性主导。自那时起,她便对现场戏剧的惯例表达了深刻的厌倦,觉得“非常无聊”。她要走的路不是在舞台上诠释经典,而是在表演的世界里为自己开创一个全新的、未被书写的角色。

她的整个艺术形象都可以被视为对她与生俱来的固定身份的、持续一生的直接反抗。她对流动性、对摆脱历史宿命论的迷恋,并非抽象的兴趣,而是一个极其个人化的自我创造工程,一场对自身起源故事的颠覆。

贾曼时代:锻造身份

奠基性的合作

离开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后,斯文顿在一个“人”身上,而非一个机构中,找到了她的艺术归宿。1985年,她遇到了先锋电影制作人、艺术家和同性恋权益活动家德里克·贾曼。这次会面定义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篇章,并向她灌输了延续至今的艺术与道德框架。他们长达九年的合作始于她的电影处女作《卡拉瓦乔》(1986年),共推出了八部电影,包括充满政治色彩的《英格兰末日》(1988年)、酷儿历史剧《爱德华二世》(1991年)以及哲学传记片《维特根斯坦》(1993年)。

贾曼精神

与贾曼合作,就是斯文顿的电影学校。贾曼的工作方式没有传统片场的等级制度;相反,他营造了一种集体的、协作的环境,斯文顿从一开始就是备受信赖的共同创作者。这段经历塑造了她一生偏爱与朋友共事的风格,她形容这个过程的动力源于一种信念:“关系就是电池”。贾曼的作品也极具政治锋芒,是对玛格丽特·撒切尔治下英国压抑、恐同的社会潮流的直接艺术对抗,尤其是针对禁止“宣传同性恋”的“第28条款”。贾曼教会她,艺术可以是一种行动主义,电影人可以吸引文化中心向自己靠拢,而不是去追逐它。这种建立在信任和共同创作基础上的合作精神,成为了她的行动DNA,一个她试图在整个职业生涯中复制、用以悄然挑战好莱坞传统权力动态的模式。

转折点:哀思与重生

1994年,贾曼因艾滋病并发症去世,这段合作关系戛然而止。这对斯文顿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时期;33岁的她,已经参加了43位死于艾滋病的朋友的葬礼。失去了最重要的合作伙伴,她走到了一个创作的十字路口,不确定是否还能以同样的方式与任何人再次合作。

她的回应不是寻找另一位导演,而是创造一种新的表演形式。这催生了《也许》(The Maybe)——一件活体艺术作品:她在一个公共画廊的玻璃柜中,看似脆弱地沉睡。1995年,该作品在伦敦蛇形画廊首次展出,这是对艾滋病肆虐带来的悲痛的直接回应。厌倦了坐在垂死的朋友身边,她希望“将一个活生生的、健康的、沉睡的身体,奉献给一个公共空间”。这是一种对“未在表演,但仍鲜活”的存在的探索,一个电影般的姿态——观众可以选择距离,近距离审视她,或像观看银幕上的人物一样远远观望。《也许》标志着她的重生,一次向更个人化、更自传式的表演形式的转向,并在此后几十年里持续为她的作品提供信息。

《奥兰多》与中性理想

国际突破

如果说贾曼时代锻造了她的艺术身份,那么1992年莎莉·波特的电影《奥兰多》则将这一身份昭告了世界。该片改编自弗吉尼亚·伍尔夫1928年的小说,讲述了一位英国贵族历经400年而容颜不老,并中途由男性变为女性的故事。这个角色完美地承载了斯文顿那超越尘世、雌雄莫辨的气质,她非凡的表演让她一举获得了国际认可。

流动性的化身

《奥兰多》不仅是一个角色,更是斯文顿个人艺术项目的终极表达。角色的旅程本身就是一场对时间、历史和性别继承的字面意义上的逃离——而这些力量恰恰定义了她自己的贵族出身。斯文顿以一种与生俱来的理解力,同时扮演了男性和女性的奥兰多,展现了角色虽经历外在转变,其核心身份却始终如一。

影片在她最经典的一个银幕瞬间达到高潮:在现代,奥兰多坐在一棵树下,直视镜头长达20秒,她那谜一般的凝视承载了400年变迁与生存的全部重量。这部电影在评论界和商业上都取得了巨大成功,被誉为一部大胆、睿智且视觉效果宏大的改编之作,它比当代关于性别认同的讨论早了几十年。

时尚偶像的诞生

影片的美学风格及其对身份的深刻探索,巩固了斯文顿作为文化和时尚偶像的地位。她那引人注目、非传统的面孔和对传统女性气质的排斥,使她成为先锋设计师的缪斯。维果罗夫(Viktor & Rolf)在2003年秋季的整个系列都以她为原型,这已是时尚界的一段佳话,他们让一群斯文顿的“分身”走上了T台。她与设计师们培养了长期而深厚的个人关系,尤其是海德·艾克曼(Haider Ackermann)——她觉得穿上他的衣服就像“有了伴侣”——以及像浪凡(Lanvin)和香奈儿(Chanel)这样的品牌。她的时尚感,一如她的表演,也是一种行为艺术。她曾表示,相比传统的晚礼服,她受父亲军装的利落剪裁、刺绣饰面以及大卫·鲍伊的中性魅力影响更深。《奥兰多》是她的个人哲学与公众形象融合成一个独特而有力宣言的时刻。

这部电影的成功,印证了她所有反传统、颠覆性别的艺术追求,为她赢得了文化资本,让她得以完全按照自己毫不妥协的准则来构建她的职业生涯。

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好莱坞

战略性切入

《奥兰多》大获成功后,斯文顿开始谨慎而有策略地涉足主流电影界。出演《海滩》(2000年)和《香草的天空》(2001年)等影片让她接触到了更广泛的观众,但这并非“出卖灵魂”。相反,这是她艺术版图的扩张,一场将她独特的感性应用于好莱坞大规模制作的实验。

商业大片中的异数

她涉足主流商业大片的经历,展现了她在最商业化的框架内保持艺术完整性的非凡能力。在《纳尼亚传奇》系列(2005-2010年)中,她饰演的白女巫简蒂丝,为这部备受喜爱的儿童奇幻故事带来了一种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、冰冷的威严,创造了一个既可怕又迷人的反派。随后,她进入了漫威电影宇宙,在《奇异博士》(2016年)和《复仇者联盟4:终局之战》(2019年)中饰演古一法师。这是一个颠覆性的选角——她扮演了一个传统上被描绘为年长西藏男性的角色,为这位魔法大师注入了一种超然、极简的沉着气质,以及一种颠覆了“全能宗师”刻板印象的、安静而松弛的权威感。她将这些商业项目视为实验,把既定的原型不当作束缚,而是看作可以被填充和从内部进行微妙改变的模板,从而将她的先锋理念“偷渡”到全球最大的银幕上。

问鼎奥斯卡

她成功融入好莱坞生态系统的巅峰时刻出现在2008年的第80届奥斯卡金像奖上。斯文顿凭借在托尼·吉尔罗伊的法律惊悚片《迈克尔·克莱顿》(2007年)中饰演的冷酷无情、濒临崩溃的企业律师凯伦·克劳德一角,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。她的表演被誉为“微妙的冷酷”,精湛地刻画了一个被野心和恐慌吞噬的、毫无人性的高管。斯文顿本人也觉得这个角色因其自然主义风格而显得不同寻常,与她以往更具风格化的作品有所偏离。这次获奖是一个关键时刻,巩固了她作为业内最受尊敬、最多才多艺的表演者之一的地位——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游走于艺术电影和主流电影之间,并在两个领域都做到了极致且不妥协。

蜕变的艺术

伪装大师

蒂尔达·斯文顿的职业生涯可以被解读为一场关于“身份”本身的、漫长的行为艺术。她是一个真正的“变色龙”,但她的转变不仅仅是化妆和服装;这些转变是深刻的“化身”行为,挑战着观众对性别、年龄和人性的固有认知。每一次彻底的伪装,都是对她“不存在固定自我”这一核心艺术信念的实践证明,证明了身份是流动的、是可以通过表演构建的。

转型案例研究

有几个角色堪称她转型力量的巅峰之作。在奉俊昊的末世惊悚片《雪国列车》(2013年)中,她饰演的梅森部长几乎让人认不出来,这是一个对威权主义的怪诞讽刺。凭着一个猪鼻子、一口大假牙、一顶僵硬的假发和几枚假军功章,梅森成了一个小丑般的可悲形象,一个融合了玛格丽特·撒切尔和贝尼托·墨索里尼等历史怪物的混合体。她外表固有的荒谬感是这个角色的关键——她是一个残暴政权的“行走的扩音器”,而这个政权的权力就像她的外表一样脆弱不堪。

在韦斯·安德森的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(2014年)中,她每天要花五个小时化妆,才能变成84岁高龄的富孀D夫人。尽管出场时间极短,但她那夸张而黏人的表演令人过目难忘,推动了整部电影荒诞情节的发展,并象征着影片所哀悼的那个逝去的战前世界。

也许她最激进的转变出现在卢卡·瓜达尼诺2018年的翻拍版《阴风阵阵》中。她不仅扮演了神秘的舞蹈指导布兰克夫人,还秘密地扮演了年长的男性精神病学家约瑟夫·克伦佩勒医生——此举堪称表演层次的壮举。该角色最初被署名为虚构演员卢茨·埃伯斯多夫。她的投入是绝对的;化妆师马克·库里尔透露,她为了充分感受和体现这个男性角色,在服装下穿戴了“一套沉重的生殖器道具”。尽管这部电影在评论界引起了两极分化,但斯文顿的双重表演,无疑是她为消解身份边界所做出的、令人叹为观止的无畏奉献。

心理内核:《我们需要谈谈凯文》

斯文顿的转变不仅限于身体。在琳恩·拉姆塞令人痛心的心理剧《我们需要谈谈凯文》(2011年)中,她贡献了职业生涯中最受赞誉的表演之一,饰演了犯下校园屠杀的少年犯的母亲伊娃。影片完全从伊娃破碎的、充满悲痛的视角讲述,斯文顿的表演是对母性的矛盾情感、负罪感以及持久而莫名之爱的无畏探索。这是一个令人揪心的心理刻画,要求她几乎在电影的每一刻都出现在银幕上,承载着影片巨大的情感重量。这个角色为她赢得了英国电影学院奖和金球奖的提名,也巩固了她作为一位具有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情感深度的演员的声誉。

众星拱月般的合作者

贾曼之后

德里克·贾曼去世后,蒂尔达·斯文顿没有寻找替代者,而是开始建立一个由“创意家人”组成的全新星系。她的职业模式建立在忠诚和重复合作之上,这是她早年形成期所学到的精神的直接延续。她的每一位主要合作者都让她得以探索自己艺术身份的不同侧面,使得她的作品年表不是一连串简单的角色罗列,而是与不同艺术头脑精心策划的对话。

韦斯·安德森(造型师)

她与韦斯·安德森合作了五部电影——《月升王国》(2012年)、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(2014年)、《犬之岛》(2018年)、《法兰西特派》(2021年)和《小行星城》(2023年)——这些合作激发了她的精准和冷峻的智慧。在他精心构图的、戏剧化的世界里,她的角色通常是短暂的客串,但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无论是《月升王国》中严肃的“社会服务”人员,还是《法兰西特派》中的艺术评论家J.K.L. 贝尔森,亦或是《小行星城》中的希肯卢珀博士,她都带来了一种敏锐的感受力,与安德森克制的、风格化的表演形式完美融合。

卢卡·瓜达尼诺(感官主义者)

她与意大利导演卢卡·瓜达尼诺长期而深厚的个人合作关系,激活了她的感官魅力和深刻的情感层次。他们的关系始于他1999年的处女作《主人公》,此后催生了他们共同开发了十多年的华丽家庭剧《我是爱》(2009年)、情色惊悚片《假日惊情》(2015年)以及恐怖史诗《阴风阵阵》(2018年)。他们的合作是一场感官盛宴,在视觉的极致冲击下,探索欲望、激情和身份的主题,而时尚与美学在其中扮演着核心的叙事角色。

吉姆·贾木许(暗夜诗人)

与美国独立导演吉姆·贾木许合作时,斯文顿探索的是她哲学性、超凡脱俗的一面。他们共同合作了四部电影——《破碎之花》(2005年)、《控制的极限》(2009年)、《丧尸未逝》(2019年),以及最著名的吸血鬼爱情故事《唯爱永生》(2013年)——他们共同构建了一个由冷峻、神秘和诗意定义的影像体系。在《唯爱永生》中,她饰演古老而智慧的吸血鬼夏娃,体现了一种永恒的优雅和智慧,完美融入了贾木许那个充满忧郁、音乐和天才艺术家-诗人-科学家的世界。

形象背后的真实自我

高地生活

尽管在银幕上呈现出超凡脱俗的形象,蒂尔达·斯文顿的生活却是刻意“接地气”的。她居住在苏格兰高地地区的奈恩镇,远离电影工业的喧嚣中心。这个选择并非逃离工作,而是她工作的根基所在。这让她能够保护自己最珍视的创作自由和合作精神。

她的个人生活也同样无视常规。她与苏格兰艺术家、剧作家约翰·伯恩有过一段长期关系,并于1997年生下双胞胎奥诺·斯文顿-伯恩和泽维尔·斯文顿-伯恩。自2004年以来,她的伴侣是德国-新西兰视觉艺术家桑德罗·科普。她将他们的相处模式描述为一个快乐、非传统的“朋友家庭”。她的女儿奥诺·斯文顿-伯恩也追随了她的脚步,在乔安娜·霍格备受赞誉的电影《纪念品》和《纪念品:第二部分》中与母亲同台飙戏。这些生活选择反映了她童年的抱负,她曾坦言,她渴望的不是名声,而只是“一栋海边的房子、一个菜园、几个孩子、几只狗和很多朋友”,以及“与朋友一起创作”的机会。

银幕之外的艺术

斯文顿的艺术实践远不止于电影。她的行为艺术作品《也许》已经成为一个不定期、不预告的活动,继伦敦首演后,又相继出现在罗马的巴拉科博物馆(1996年)和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(2013年)。她还涉足策展工作,于2019年在光圈基金会策划了一场受《奥兰多》启发的摄影展。她与法国时尚史学家奥利维耶·塞拉尔的合作,产生了一系列备受赞誉的行为艺术表演,利用服装来探索记忆和历史。这些活动并非“副业”,而是一个完整艺术项目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,在这个项目中,艺术与生活的界限被刻意模糊了。

酷儿感性

2021年,斯文顿澄清说她认为自己是“酷儿”(Queer),并解释说,对她而言,这个词关乎的是“感性”(sensibility),而非“性取向”(sexuality)。这种身份认同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她一生的事业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“酷儿”意味着游离于僵化的类别之外,质疑规范,并将“流动性”作为一种存在状态来拥抱。这是一种贯穿她职业生涯各个方面的感性,从她雌雄莫辨的美学和跨越性别的角色,到她的合作方式和对传统明星制度的蔑视。

“进行中”的对话:作为鲜活实践的艺术

斯文顿关于合作与持续创作的哲学,将在阿姆斯特丹电影博物馆举办的“蒂尔达·斯文顿——进行中”大型展览中得到最完整的体现。该展览从2025年9月持续至2026年2月,它不被定义为一次“回顾展”,而是她的思想与友谊的“鲜活星图”,聚焦于她作为共同创作者的积极角色。

斯文顿邀请了八位她最亲密的艺术伙伴来创作新作或展示现有作品。这些合作者包括佩德罗·阿莫多瓦、卢卡·瓜达尼诺、乔安娜·霍格、德里克·贾曼、吉姆·贾木许、奥利维耶·塞拉尔、蒂姆·沃克和阿彼察邦·韦拉斯哈古。这些作品都极具个人色彩,探索着记忆、自然和友谊的主题。展览的亮点包括:与乔安娜·霍格共同重建她1980年代的伦敦公寓多媒体装置,卢卡·瓜达尼诺的新短片和雕塑,以及蒂姆·沃克在她苏格兰的家中拍摄的一组照片。在与奥利维耶·塞拉尔合作的为期数天的表演中,斯文顿将为她个人收藏的服装、电影戏服和家族传家宝注入生命。这次展览是她信念的实体化身:艺术不是一件静止的产物,而是挚友间一场鲜活的、呼吸着的对话。

永远“进行中”

蒂尔达·斯文顿是一位由悖论定义的艺术家:拥抱反叛的贵族,成为商业巨星的先锋缪斯,过着极度私密生活的公众偶像。她的职业生涯是对一种毫不妥协的愿景的有力证明,证明了在不牺牲丝毫艺术完整性的前提下,完全有可能游刃于电影工业的顶峰。

她毕生事业所依赖的,并非单一的野心,而是由深厚、持久的创意关系组成的星系。当她筹备着“进行中”展览,并准备在2026年重返伦敦舞台,再次演绎她1988年的角色时,我们便清楚地看到,她的职业生涯没有终章。存在的,只有探索、对话和重塑的持续过程。

蒂尔达·斯文顿留下的遗产,不仅在于她扮演过的角色,更在于她参与这场“游戏”的革命性方式。她不仅仅是在电影行业取得了成功;她从根本上拓展了我们对“表演者”的理解,巩固了她作为同代人中最独特、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的地位。

Tilda Swinton
Tilda Swinton in Ballad of a Small Player (202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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